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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家的重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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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椫還是條狐貍的時候,她阿爹就叮囑她,不準她到處亂跑,萬一被老虎或者老鷹叼走了,阿爹可不來救她。

狐貍小椫還真被老虎叼走過一次,那頭母老虎將小椫捉到洞裏,準備拿她餵它的幼崽,可虎崽聞道小椫身上的騷味就忙閃開,寧願餓著肚子也不吃這贓物,母老虎也對這個臭烘烘的獵物沒什麽興趣,將她丟在一邊,小椫得以保住了性命。

母老虎出去獵食的時候,小椫去捉來兔子給虎崽吃,久而久之,虎崽喜歡上了小椫,跟在小椫身後,看她怎麽捕捉野兔。母老虎每天獵食回來,看到虎崽已經吃上了鮮肉,不再需要它每天辛勞,便也不再打小椫的主意。小椫以為可以和她們母子結為好友,外出時跟在老虎身後,假借老虎的威風,震懾震懾山林裏的其他野獸,於是日覆一日留在了老虎的山洞。

可一天大雪過後,山洞外寒風凜冽,母老虎外出沒有獵到食物,回來後,前爪按在小椫面前,一雙空洞而饑渴的眼睛直勾勾瞪著小椫,口水直流。

小椫馬上意識到了威脅,她藏在虎崽身後,可虎崽抵不住母老虎的威嚴,很快就給母老虎讓開道,小椫被逼到山洞山壁前面,退無退路,已成為甕中之鱉,只能奮力一搏。

她蓄力跳起,撲向母老虎,鋒利的牙齒在虎皮上劃過,老虎卻毫發無傷,小椫借勢滾到山洞洞口,全身毛發豎起,直瞪著母老虎,一陣寒風將她吹了個哆嗦,母虎卻泰然自若,虎毛在風中猶如水波翻動,它前爪傾了傾,突然風向一變,老虎向她撲了過來。

小椫連忙閃開,連滾帶爬,跑了幾步,跌落到長滿荊棘的山坡裏,掛在荊棘上,渾身是血。

母老虎也忌憚這山坡上的野荊棘,一旦進去,很容易被荊棘纏繞,弄得一身的傷。它守在山坡上,看小椫怎麽從荊棘裏爬出來,等她慢慢咽氣。

小椫四肢被荊棘條纏繞在一起,動也動不了,只仰面嗷嗷叫著。她後悔沒有好好聽阿娘的話,跑到這山林裏來招惹老虎,更是愚蠢至極,想留在老虎身邊。

她就這樣在冰雪寒風中掛了一夜,奄奄一息。

第二天天晴氣朗,荊棘上結的霜反射著日光,刺痛著小椫的眼睛。小椫察覺到山坡上的老虎仍在打量著她,她一眼瞟過去,心裏猛然一沈,那是她連續照顧了多個日夜的虎崽,眼神晦暗不明,死死地盯著她,如同盯著自己的獵物一樣。

冰雪消融的天氣,最適合獵食,母虎應該已經出了山,留下虎崽看守獵物。小椫心裏明白,即便她掙紮著爬出這片荊棘,拖著這副受傷的軀體,她也逃不過虎崽的手心,很快便會淪為虎崽的食物,可如果不爬出去,等待她的也是死亡。

小椫心中暗暗叫苦,以她的性格,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等死的。狐貍雖然不夠兇猛,但死在一虎崽上,實在是丟人。

太陽越升越高,荊棘條上的冰霜此時已經消融,被水露浸濕的荊棘條相對潤滑了許多,小椫慢慢抖動四肢,解開纏繞的荊棘條,從荊棘上面滑落下來,掉在土地裏。

密密麻麻的叢林將她完全掩蓋,小椫一瘸一拐在荊棘叢下面挪動,陰影之下,潮濕且安全。老虎的咆哮聲從遠處傳來,小椫瑟瑟發抖,咆哮聲是那只母老虎的,它此刻應該正碰上了獵物。

小椫匍匐在荊棘的出口處,盯著出口處的明亮,一動不動。

虎崽很快循著味道過來了,它守在出口,或是趴著,或是伏著,時不時往荊棘之中探著腦袋,躍躍欲試,焦躁不安。

小椫冷笑,這條幼崽想要取她性命也過於焦急了,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才斷奶多久。

小椫心生一計,為引誘虎崽,發出孱弱的呻吟聲,如將死之時,正要斷氣。虎崽一聽,急忙擠進荊棘叢中,不料腦袋卻被夾住,爪子也被荊棘絆住,淚眼汪汪望著縮在叢林底下的小椫,動憚不得。

小椫從別的出口爬出了荊棘林,這回反倒丟下虎崽被困在荊棘叢中。虎崽比小椫身軀大一倍,被困住之後,更難脫身,只發出嗚嗚的叫聲。

小椫雖然對虎崽有感情,但實在摸不準虎崽對她的感情,何況它這般急沖沖地想取自己性命,實在令人無法對它像昔日一般憐愛,最終她心一橫,丟在被困住的虎崽,一瘸一拐獨自下了山。

遠山中傳來一聲哀嚎,夾雜些許悲憤和恐懼,令群山為之顫抖。小椫聽出了母虎的聲音,又驚又恐,心想究竟會是什麽東西能讓母虎如此恐慌,好奇和驚恐之下,連忙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趕去。

她躲在茂密的叢林裏,觀察著有動靜的地方。

林中人影朦朧模糊,他身上的氣味卻十分熟悉,正是她阿爹無誤。小椫爬到樹上,看到她阿爹背著弓箭,將奄奄一息的老虎拖到空曠之處,又從腰間掏出一把漂亮的匕首,蹲下身給老虎去皮。

小椫撲騰一聲從樹上跳下,趴在阿爹的肩上,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箭筒裏的箭矢和老虎身上的傷口,老虎眼睛被射穿,胸下也血涔涔一片。她阿爹居然就憑這木枝和生鐵做的箭矢,放倒一頭猛虎。

小椫心花怒放,圍著阿爹又蹦又跳,全然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口,一心想著從此再也不要怕任何猛獸,再也不要借老虎的威嚴震懾山林野獸,她阿爹才是天下第一勇士,跟著她阿爹,再也不要怕被其他野獸欺負了。

她阿爹不僅射術絕好,移物的幻術也是登峰造極,比如眼下一根繩索,如有靈性長了腦子一般,將小椫困的死死的,掛在樹上任人宰割。

小椫餓了幾天,全身乏力,好幾次甚至動了念,想要跟她阿爹阿娘乖乖認錯去討口飯吃。

好在阿娘沒有阿爹那麽殘忍,白天阿爹出去打獵的時候,阿娘就偷偷餵小椫一碗湯喝,小椫靠這碗湯勉強堅持了幾天。

大部分時候她像烏龜一樣一動不動,呼吸綿長,身體放松,不消耗半點兒靈力,夜裏阿爹阿娘都睡了的時候,她便在那裏練習移物的幻術。

她以腳下的砂石為對象,控制它們起和落,以及如何飄移和滑行。她從未如此專註地對待一件事情,但只要一想到,如果她能證明自己能力不輸給阿爹,有足夠的實力獨自出去闖蕩時,她阿爹便再沒有困住她的理由,她便能重新見到阿東,去降妖伏魔,去造福蒼生,她練習時的動力又增加了幾分。

她隱忍蓄力,等待一個機會。

小椫起先試圖用蠻力掙脫那條繩索。她發現,白天阿爹外出打獵時,那繩索的靈力會隨著它主人的離開而削弱幾分,但這並不是它最虛弱的時候。

阿爹在夢裏的時候,繩索的力量時強時弱,最弱的時候,小椫覺得自己只要使點勁,就能將它掙破。

但小椫半點兒勁都使不出來,她餓了好多天,早已經筋疲力盡,只使得出用幻術。

她決定采用另一種辦法——像她阿爹馴服那條繩索一樣,憑借自己的靈力重新馴服它。

夜裏,她感受到阿爹的力量有所減弱後,傾註出所有靈力,灼灼目光瞪著那根繩索像瞪著蛆蟲一樣,感受著那根繩索中力量在黑暗中一點點退卻,並被一種全新的力量包圍。

小椫冷笑道,“放我下來,蠢物。”

那繩索得到命令,當即一松,將小椫狠狠地摔在地上,光溜溜地垂在樹幹上,像一個洋洋得意做了壞事的小孩。小椫懶得跟它發氣,悄悄摸進屋子裏,去找自己的包裹。

她躡手躡腳來到閣樓,從床下面翻到了自己的包裹,摸到上面紅線繡的九尾狐的圖案,心裏覺得十分舒坦。

正一擡頭,對上了蓁蓁的一雙漂亮的狐貍眼。

月光從窗戶外傾了進來,像一層流動的銀白色的薄紗,吹彈可破。在蓁蓁那雙眼眸裏,哀傷猶如此時的月色瀉了一地,令人不忍猝視。

小椫伸手摸了摸蓁蓁的毛發,溫聲道,“阿姐只是離開家一陣子,不用擔心。”

蓁蓁的腦袋貼著小椫的手,她的毛色澤鮮艷,精致而優美,柔軟而細膩,幾乎不像是人間之物。

小椫將額頭輕輕碰了碰蓁蓁的額頭,鼻子碰鼻子,蓁蓁移開腦袋,托在小椫脖子上,輕輕咬了咬小椫的耳朵,發出嗚咽之聲。

小椫實不忍,對著蓁蓁的眸子,貫入一道幻術,令她沈沈睡去,這便下了樓,出了門,離了家。

小椫走了一段路,適才覺得背上的包裹比原來的要重許多,於是拆開包裹一看,裏面整齊疊好著一件新衣,正是小椫回家那天阿娘正在縫制的,新衣上還有一把精致的匕首,手柄鑲著黃金和寶石,紋理華美,摸起來很有手感,跟阿爹那日給老虎破皮的正是同一把。

小椫心裏頭覺得沈甸甸的,不知不覺流下淚來,她轉過身,朝著家的方向,深深一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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